Saturday, February 21, 2009

以道德勇氣正視二•二八事件

Big Eagle: 下星期六就是二二八和平紀念日. 我會在本部落格以及其他我主篇的部落格登出有關二二八事件真相的文章. 希望在和解共生的環境下台灣能成為真正的美麗島.

(林達原著, Big Eagle 編輯)


今年是台灣二·二八事件六十二週年的紀念。二·二 八事件是在國民政府接收台灣之後,最血腥的一次事件。尤其在今天的台灣,兩大政黨都有歷史的一脈傳承,六十二年前的傷痛,又被強迫和政 治糾葛在一起。兩派政治人物如何表態,也變得萬分敏感。重要的是今天大家應該怎麼去看二·二八事件?

在我看來,六十二年後,人們應該有勇氣面對歷史真相,因為「沒有真相就沒有歷史」,可是,在這話裡又捎帶著極大的情緒衝動,而正是這種衝動沖掉了歷史真相。

一個最簡單的例子是,大家至少應該對事件的發生,有一個客觀描述。長久以來,時常被引用的描述是,1947227日中午,台北專賣局獲報走私消息,派葉得 根、傅學通等人前往查緝,得悉走私貨已移至台北市南京西路的天馬茶房附近出售。晚
730分,查緝員趕到,私販早已逃散,僅查獲老婦林江邁的私煙,沒收 其錢物。林江邁苦苦哀求,查緝員卻蠻不講理,還打傷老婦。圍觀的群眾憤怒追打查緝員,傅學通慌亂中開槍警告,誤中看熱鬧的陳文溪。群眾遂砸爛卡車,包圍憲 兵隊。導致暴民濫殺外省人以及隨後國民政府血腥鎮壓,殺害大量無辜台灣人,包括大多數台灣知識精英的事件。


後面一段是事件引發的後果,當然是事件的悲慘後果。但是事件是如何發生的更應該追查到底。因為它牽涉一些對事件最基本的判斷和說法,例如「抗暴」等等。在去年二·二八紀念日前,沉默將近六十年 的當事人終於鼓起勇氣,站出來說明事實真相。她就是煙販林江邁的女兒林明珠。其實她才是真正的歷史人物,事件是因她而起。


林明珠描述親歷的事實是:十歲的林明珠在二·二八那天和母親林江邁分別在相距幾米的兩個小攤賣煙。當時的國民政府並沒有香菸專賣政策,她們賣煙是合法的,查禁私煙的故事根本無從談起。黃昏,一個配槍的「外省」士兵到明珠那裡買菸,他拿起煙盒裡的煙,右手夾著點燃的煙,左手放進口袋準備掏錢,以普通話問:「多少錢?」受日本 教育只會講日、閩南語的林明珠一時反應不過來,圍在一旁的地痞混混見狀鼓噪:「有人抽免錢的煙!」並且大聲呼喚林江邁,「阿巴桑,有人欺負你女兒喔!」他們 一哄而起攻擊這個士兵,拉扯中,明珠的煙散落一地,在起鬨下衝突愈演愈烈。士兵掏槍想要嚇退圍堵他的人,舉起槍,尖銳的槍管剛好頂到了急著沖上前找女兒的林江邁頭頂,撞出血來,圍觀者更加沸騰。被大人拉到一旁的明珠聽到有人呼喊:「阿巴桑,你流血啦,還不快倒下!」「阿山仔,打人喔!」群情激憤,事件最終演 成一場席捲全台灣的風暴。待風暴平息,明珠的母親林江邁才驚訝地從街談巷議中得知,自己就是那個大家認定的虛假故事裡的主角。二·二八之後,國民政府開始發賣煙執照,查禁無照私煙。她也拿到政府發放的煙牌,繼續賣煙。林明珠在成年後和一個「外省」來的退伍軍人結婚。她母親一生內心被二·二八困擾,在 1969年去世。


不管此後是如何混亂,事情平息之後,這樣的事實是很容易核實的。例如,政府發販煙執照從什麼時候開始,當事人都活 著,發生了什麼,也可以問清楚。可是,整個事件就是不明不白地拖達六十多年。最奇怪的事情,是直到林明珠終於鼓起勇氣出來說明真相,還是有很多人完全漠視真相,繼續鼓吹虛假的故事。

馬英九從市長到總統的表態也都含糊不清,只說事情太複雜。最近,他突然清楚表態說 :「這是官逼民反,不是族群衝突」。其實,如果大 家願意面對事實,再複雜也是講得清楚的。迴避事實,只是因為有許多事實令大家難堪。而假如快刀斬亂麻,簡化判斷,反而給人不顧歷史事實,迎合民意的感覺。

比如說,二·二八事件會席捲台灣,當然有它背後的原因,首先就是台灣民眾尷尬而困擾的歷史位置。中日交戰的大背景之下,中國民眾常常注意的是割地賠款 下,自己民族自尊心受到怎樣的傷害,很少有人想想傷害最大的正是被母國拋棄的台灣國民,他們又是何等的困擾。但從理論上來說,簽訂條約之後,台灣人突然從 中國人變成了日本人,這個狀態持續了整整五十年。假如我們肯面對事實,就必須承認,台灣民眾在別無選擇的情況下,可以做的事情是適應。尤其是台灣下一代的 孩子,他們生在日本統治的土地上,只會說日語,接受日本教育,欣賞日本文學,他們在事實上成長為一代日本人。成為日本人不是他們的選擇,被母國拋棄更不是 他們的恥辱,這只是必須接受的事實。而在五十年過去,台灣人差不多適應了身份轉換和文化轉換的時候,大局勢的變化又要他們「變回來」,做中國人。台灣人再 次被迫面對現實:他們要在兩個敵對國家之間轉換國民身份,隨同一起要轉換的,是許多複雜的東西——國家認同,文化認同,民族感情等等。保留中國記憶的人可 能容易些,大部份人是困難的。他們是值得同情的歷史犧牲品。

就在這樣複雜的轉換初期,他們看到的國民政府,本身處於朝不保夕的生死存 亡關頭。無暇顧及也無力應付複雜的社會背景,對台灣國民政府來說,也沒有經驗面對一個已經離心,甚至「外國」、敵國的台灣。例如,當時台灣有許多作為日軍 參戰的退伍軍人,他們的傷亡撫卹就得不到妥善處理。還有對中國存在的屬於日本右翼的敵對情緒。即便是普通民眾,他們和政府是脫節的,兩者之間沒有一般國家 存在的、可以調節的寬容度。另一個今天大家覺得尷尬的事實是 : 在國民政府接手台灣後,台灣民眾對政府的滿意度和認同度總體較低。

而對 一些台灣本土人來說,又不願意面對這樣的事實,台灣人當時合理的不滿情緒和訴求,最終卻是以流氓滋事、暴民行兇的形式爆發出來,而不是那麼道德化的「官逼 民反」、「民眾起義」、「反抗暴政」。暴亂中被追殺的並不都是「官」,大多是同樣為「民」的普通外省人。這也是林明珠在制度轉型後,仍然遲遲不敢說出真相 的原因。因為有些人更願意留在原來的歷史描述之中。更何況,在平定社會混亂過程中,國民政府任意擴大了追求罪責的範圍,把應該做的尋找刑事罪犯,變成了一 場對台灣本土居民的政治清洗,甚至是對本土精英的剷除,本土冤死者遠遠超過死於暴民的外省人,具體數字至今不明。在國民政府的獨裁階段,自知理虧,就以封殺的方式封存討論,使得台灣本土的怨恨長期鬱積,鬱積的結果,又使得今天轉型後的國民黨政治領袖,不敢以同樣的程度,為二·二八事件中被暴民屠殺的「外省 人」伸張歷史正義。如今馬英九政治化的蓋棺論定,又如何面對死於暴亂的一千多名外省人?


其實,所有從獨裁制度轉型的社會,都要面對這樣的歷史血腥,只是程度和具體情況不同。在面對二·二八事件時,是否有勇氣還原歷史本來面目,如何處理,在考驗政治家和民眾的成熟度和智慧。今天,台灣民眾最有利的一面是,不同的族群可以發出自己一方的聲音,當年二·二八的後代,在成立紀念父母的網站和紀念館,拼在一起,真相漸漸清楚。最終,不論現在是不是還有政治人物利用歷史悲劇做為他的政治籌碼,在一個真相明朗的明天,民眾最終會成熟,理解什麼叫做昨天,為什麼要走出昨天。



1 comment:

Big Eagle said...

Bug Eagle: 下面是另一方的解說 :

[轉貼]林江邁的一段故事 /楊渡 編寫

....
南京西路天馬茶房一帶既然是酒家雲集,自不免有許多保鑣、地頭蛇,也有一些賣香菸的攤販。一個寡婦帶著小女兒在這裡賣香菸,格外引人注目,酒家的保 鑣們同情她,倒是常常照顧。林明珠還記得當時她總是端一個鐵盒子,上面放著香菸,有整包的,也有拆開來的散菸。當時人還比較貧困,買不起整包菸,就零買 一、兩支來抽。

二月二十七日的黃昏
今年七十歲的林明珠還記得,一九四七年二月二十七日,那個無法遺忘的黃昏。母親那一年四十歲,在天馬茶房外的騎樓下擺攤子賣香菸,十歲的她端著菸盤 子,站在騎樓邊,一個軍人模樣的人走來,拿起了她盤子上的散菸,畫亮火柴,就抽了起來。因為他沒有先付錢,旁邊的人覺得奇怪,都在看著。這時,這個軍人伸手到口袋裡,林明珠認為,他是要掏錢,但旁邊可能未看清楚的保鑣,就覺得他可能是要掏槍,像菸警來取締時一樣,就喊了起來,大叫「伊在做什麼?」

他們說的是台語,這軍人聽不懂,緊張起來,以為他們要對他不利,付了錢,轉身就跑了。

不料,過不久開來一輛車,車上跳下來六七個菸警,就來取締了。許多菸販看情況不對先跑了。林江邁帶著孩子,穿著旗袍也不方便跑,就被抓住了。菸警要沒收她的香菸和錢,她認為全家就靠這吃飯,沒收了怎麼活,便拉住香菸的木箱子不放,哀求菸警放了她。但菸警不依,雙方拉拉扯扯之間,菸警拿出手槍,用槍柄 朝她的頭打下去,當場血流如注,鮮血滿臉。現場的群眾非常憤怒,認為這是欺負女人跟小孩,立即大聲喊「打啦!打啦」
這一喊打,所有群眾加入了。一個巨大的衝突,就這樣開始了。

當時是《中外日報》的記者周青如此回憶:
「二月二十七日天將下雨的傍晚,路燈剛剛亮時,我在天馬茶房喝茶,突然外面人聲叫喊,好吵,我本能地跑出去,一出去看到現場有菸警要抓賣私煙的,當時賣私菸的人很多,專賣局六、七個身穿黑色制服的警察從卡車上跳下來抓人,菸販大多匆忙逃散,但有一位叫林江邁的婦人手腳較笨,只有她被菸警抓到。抓她的人叫傅學通,大概是福建人,這個人將林江邁的菸跟錢沒收。林江邁覺得我全家人靠這個吃飯啊!搶光了,全家要靠什麼吃飯,所以跪在地上求他。傅沒有把錢跟菸 還給她,反而拿槍柄朝她的頭頂打,一打流血,血噴了出來,人就昏倒。

這時,圍觀的群眾就喊:「打!」,一聲打就這樣喊出來了,一呼百應,四面八方都喊打。

這菸警十分害怕,拔腿就跑,他朝淡水河永樂町(迪化街)那邊跑。跑的過程當中,開了兩槍。

他以為打了兩槍,台灣人就會怕,其實台灣人照樣追打。事後講來,台灣人很講理,其他的菸警都不去追,只追你這個把人打昏了的。民眾緊緊地追他。我也參與追討傅學通。

他開了兩槍,有一槍恰恰打中陳文溪的身上,陳文溪就死在那裡,他當時是來串門找朋友,在騎樓下被打死。傅學通跑到淡水河第三水門旁的分局裡面,群眾 包圍這分局,之後不到半小時,發現這名員警讓這分局轉移到警察總局,所以群眾就去包圍在中山堂隔壁的總局。不過一小時時間,群眾衝到警局裡面,局長陳松堅 出來說這犯人已經到憲兵隊了。憲兵第四團當時在中山堂隔壁、新生報的對面,原日本憲兵隊舊址,憲兵團長張慕陶出面拒絕將人交出來,所以群眾包圍憲兵隊,在 院外整夜高喊:「嚴懲兇手」、「將兇手交出來」,不時敲打憲兵隊鐵門。